男女主角分别是叶玉卫云骁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她死遁后,四个夫君找上门了! 全集》,由网络作家“闻鹊起舞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叶玉是个下九流的戏子。偶然间,她发现了一桩好买卖。那就是替人处理无法退掉的亲事。她曾替嫁给两名男子,成功在婚后死遁,帮助主顾切割姻缘关系。第一次。她嫁给一个偏僻村子的穷秀才,因当地县令酒后昏头,扬言要将女儿嫁给他。文人重诺,当众许下的婚约不可更改,县令酒醒后懊恼无比。经人介绍寻来叶玉替嫁,要求一年内必须假死,将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姻亲关系彻底斩断。叶玉做得很好,半年就掉进河里死遁逃走,成功获得三百两酬金。第二次。她嫁给一个纨绔子弟,家中捐官做了个县令,整日招猫逗狗、眠花宿柳,不务正业,前途堪忧。女方家族蒸蒸日上,两家门第日渐悬殊。故而寻来叶玉替嫁,要求半年内必死,助两家断亲。她这次有了经验,婚后三月有余便假装掉下山崖,尸骨无存,获得酬...
《她死遁后,四个夫君找上门了! 全集》精彩片段
叶玉是个下九流的戏子。
偶然间,她发现了一桩好买卖。
那就是替人处理无法退掉的亲事。
她曾替嫁给两名男子,成功在婚后死遁,帮助主顾切割姻缘关系。
第一次。
她嫁给一个偏僻村子的穷秀才,因当地县令酒后昏头,扬言要将女儿嫁给他。
文人重诺,当众许下的婚约不可更改,县令酒醒后懊恼无比。
经人介绍寻来叶玉替嫁,要求一年内必须假死,将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姻亲关系彻底斩断。
叶玉做得很好,半年就掉进河里死遁逃走,成功获得三百两酬金。
第二次。
她嫁给一个纨绔子弟,家中捐官做了个县令,整日招猫逗狗、眠花宿柳,不务正业,前途堪忧。
女方家族蒸蒸日上,两家门第日渐悬殊。
故而寻来叶玉替嫁,要求半年内必死,助两家断亲。
她这次有了经验,婚后三月有余便假装掉下山崖,尸骨无存,获得酬金八千两。
第三次。
她要替郡守千金苏芸嫁给残暴冷酷的中郎将,卫云骁。
苏卫两家有不可调和的旧怨,卫云骁是个手段狠辣的奸佞酷吏。
苏郡守仅有一独女,如珠似宝地宠着,生怕嫁进卫家被磋磨得香消玉殒。
这门亲事有陛下证婚无法退掉,碍于卫家效忠宁王,苏家投靠怀王,他们政见不合,一旦结亲更遭怀王猜忌。
苏家左右为难,寻来叶玉替嫁。
此事危险,酬金开到一万两,叶玉才答应下来。
因为她实在缺钱。
这门亲事早已过了婚书,双方姓名写得清清楚楚,苏芸小姐只好舍弃多年的姓名,改名苏慧。
苏家对外扬言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女儿苏慧记入族谱,待叶玉一年内死遁成功,世间再无苏芸。
苏卫两家也再无瓜葛。
*
长安郊外驿馆。
叶玉鸡鸣而起,天还未亮,晨光淡淡,青色苍穹如海波,浮云游动天际。
早鸟已醒,落在树梢啾鸣,来回跳跃。
一扇窗被推开,吱呀一声,雀鸟惊得成群结队掠过青色天空,留下一片此起彼伏的“啾啾”声。
女子手如柔荑,因开窗伸出手露出一节细白皓腕。
她刚起,素面未着妆,肌肤红润白皙,吹弹可破。
鹅蛋脸上点缀一双狐狸眼,两排睫毛又长又密,琼鼻挺翘,樱唇粉润,脸颊有一点婴儿肥。
她身着白色中衣,下着布裙,一头青丝倾泻而下。
身子微微向前倾,闻了一口清晨的凉爽空气,其间混着淡淡的花香与草木香,心满意足伸懒腰。
房门打开一条缝,一个圆脸侍女捧着铜盆入内,身后跟随两名捧红漆缠枝托盘的侍女,一人捧婚服、一人捧金玉首饰。
叶玉眼眸一下亮起来,虽不能带走这些好东西,但短暂享受美玉华服也是一桩美事。
圆脸侍女叫灵芝,其余二人名叫灵画、灵月。
她们是苏芸小姐的陪嫁,也是监督她尽快完成任务的。
她们戏很好,从不出错,哪怕这种私密场合,也恭恭敬敬喊她“小姐”。
“小姐,该洗漱换婚服了。”
灵芝福了福身子,举止流利,冒着热气的水毫无倾斜。
“好,我这就来。”
叶玉离开窗子,走到梳妆台前任由三人服侍。
她们历经一月有余的奔波,五日前早已抵达长安郊外驿馆,派去腿快的小厮与管事到卫家通禀,只得了个“候着”的回信。
拖了五日,昨晚卫家匆匆派人来告知今日成婚。
真是好大一个下马威。
这让叶玉很是好奇,苏卫两家到底有什么旧怨?值得这般互相为难?
灵芝紧闭双唇,只说自己不知道。
这模样让叶玉怀疑,一万两是不是要少了?
万一两家是什么杀人害命的仇怨,只怕她一进门就血溅当场。
或者是像话本那样被罚去当奴才折磨死,纵然有万两黄金也买不回自己的小命。
一张美若仙娥的脸上俱是愁绪。
叶玉是个孤儿,六岁被戏班子看中拉去学唱曲。
那戏班主对她和其他姑娘很好,温声细语,从不打骂,开口就是“恩情孝敬”之类的谆谆教导。
比她年长的几位姐姐成了名角,身边环绕一群富家老爷。
姐姐们依次离开戏班子,告诉她去过好日子了。
叶玉这才明白,她们为何被养得细皮嫩肉。
十四岁那年,她卖的价钱最高,赎身就得三万两。
膀大腰圆的老爷很爽快,当场直接付清了。
叶玉被强行带走,途中,她把人杀死,转身就回戏班子,趁着众人醉生梦死,一把火将戏班子烧个干净。
比她小的孩子们被她带回庵里。
她担起做长姐的责任,到处赚钱养活他们。
这片土地经过十年战乱,大魏王朝初立三年,动荡的社会并未安稳。
她缺钱呐~就把主意打到这替嫁上。
叶玉一边让侍女们打扮,一边翻看一本册子,册子记载苏家与当地的风土人情。
苏家位于南边的江杭郡,吴侬软语的水乡之地。
苏芸小姐性子活泼伶俐,喜粉色与青色,口味偏甜,针织女红琴棋书画样样不行。
但一张巧嘴走天下,是家中的掌上明珠。
叶玉虽当了八年戏子,但她读书不行,写字如鸡扒,只会唱曲。
演戏,她是专业的,这样的娇女形象够她演一段时间了。
她飞快翻看书册,尽快将里面的内容记下来,若不是第一次替嫁的穷秀才教她识字,只怕连大字都不认得。
进卫家前,这本详细记载人物风情的册子必须烧毁,要想往来应付的细节不错漏,全靠她的记性。
日上三竿,叶玉这才在三位侍女的打扮下穿戴整齐,肚子饿得咕噜叫。
圆溜溜的瞳仁可怜兮兮地盯着灵芝。
“好姐姐,灵芝姐姐,给我一口吃的吧,我从起来就没吃过一口东西,喝过一口水。”
灵芝很严肃,不苟言笑地拒绝:
“小姐,你涂了唇,入食会吃掉,你的牙上也会有残渣,这般不雅,影响苏氏女温雅形象,您再忍一忍。”
叶玉忍不了一点,大户人家讲究昏嫁,也就是说,她得等到落日黄昏,拜堂入夜之后才能进食。
天塌了!
“那给我喝口糖水,可好?”
叶玉圆溜溜的眼睛冒起一层水雾,可怜兮兮看着她。
灵芝吁一口气,被她打败了,转身吩咐人取来。
叶玉这才笑起来,朱唇轻启,若娇花绽放,晃花人眼。
灵芝神情一滞,将糖水递给她。
叶玉刚准备入口,一群兵卒踹开房门,哐当一声!
两扇可怜的房门歪歪扭扭挂在门框,来回晃动,几欲倒塌。
叶玉一抖,手上的碗也吓得掉落在地,“啪啦”碎裂开来,飞溅起来的水花洇湿朱红裙摆,留下点点痕迹。
灵芝慌了一瞬,厉声呵斥:“我等是中郎将家眷,尔等何人!”
叶玉在灵芝怀中哭泣。
她嫁过两任夫君,第一个温润如玉,第二个开朗风趣,无一个似卫云骁这般凶狠毒辣!
叶玉一边哭诉刚才心惊肉跳的一幕,一边说出此举目的。
“加钱,我要加钱!”
泪水打湿灵芝的衣襟。
灵芝无奈道:“小姐,你要加多少?”
“我要加到一万五千两,早死晚死都是要死,你不答应咱们就鱼死网破!”
灵芝轻叹一口气,才加五千两,她家小姐的一件狐裘价格而已。
“我答应你。”
叶玉的泪腺被金钱堵住,止住了哭泣。
努力压制嘴角不翘起,双眸含泪望着灵芝。
“真的?”
灵芝点点头。
多出五千两,她就可以把家乡的一片山推平,给乡亲们盖房子。
只要价钱给得好,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能闯一番!
不就是区区一个卫云骁吗?
她有的是心机与手段,半年之内必死遁成功!
叶玉擦干眼泪,再三强调自己的实力与信心,保证价有所值。
灵芝安静听着,古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思。
芳踪姑姑从厨房捧来晚膳,看见叶玉哭红的双眸,劝慰道:“少夫人,公子不是有心的冷落您,您莫哭了。”
叶玉抽出手帕拭泪,有钱能使鬼推磨,加钱能让她敬业。
她笑道:“姑姑误会,我只是想家了。”
芳踪细瞧叶玉眉眼,此女长得漂亮,心思玲珑,还懂得遮掩。
她笑道:“明日送嫁的队伍就要回江杭郡,少夫人若是思念双亲,就多写几封信送回去。”
“好,我会的,多谢姑姑提醒。”
芳踪将吃食放在案上,温声催促:“夫人快些用食,累了一天,饿坏了吧?”
何止是饿坏,是饿扁了。
刚才被吓一跳,肚子里的水果点心都吓没了,腹里正咕咕响着,叶玉腮边浮现一抹粉。
芳踪姑姑浅笑着。
“少夫人先用食,公子忙着处理刺客的事,今夜不能陪您,请您见谅。”
“我明白的,姑姑。”
叶玉很识趣,给了台阶就直接下。
芳踪退出去,转道就出院子,去了老夫人的松柏堂。
*
松柏堂。
芳踪掀开帘子入内,不同于在叶玉那边的亲善,她在此处规矩端庄。
老夫人拄一根拐杖,头发整整齐齐梳起来,只戴一条镶嵌绿翡翠玛瑙的护额,正前方绣一朵盛开牡丹。
身着碧蓝色团花绣纹的丝绸交领上衫,下着褐色绣飞鹤祥云间裳。”她果真这么说?“
芳踪恭谨道:“的确如此。”
卫老夫人端坐正堂,抿一口茶,开口说:“是个懂事明理的,比她父亲强。”
这门亲事,是很早之前定下的,由陛下为证。
那时候,卫苏两家尚未翻脸,一同追随陛下打江山,大魏王朝初立,陛下年迈,宁王、怀王两党相争,两家政见不合,苏家才会做下那件错事。
卫家履行婚约,不过是碍于陛下从中调和,借此缓和两党的矛盾。
“骁儿那边如何?”
芳踪恭敬回答:“公子受了轻伤,目前无大碍。”
“那就好,明日敬完茶,你带苏氏去看看他。”
芳踪讶异,她是老夫人心腹,许多事情是知道的,当年那件事,错全在苏家。
她顿了顿,在老夫人锐利的双眸投过来时,飞快低头,道一句:“是。”
*
叶玉原本准备鸡血倒在月事带上应付卫云骁,谁料他不肯碰她,正中下怀。
她吃饱就洗漱躺下,呼呼大睡。
在梦中,她抱着金山银山乐不可支,一块巨大的金元宝在天上飞,她追着追着,总是够不上。
突然,她绊了一跤,惊醒后遗憾无比。
芳踪站在床边笑眯眯候着。
窗外天色已亮,有断断续续的鸡鸣响起。
叶玉揉了揉眼睛:“什么时候了?”
芳踪笑着说:“少夫人醒得及时,正好卯时了。”
叶玉不敢耽搁,还有一场硬仗要打,立刻爬起来。
灵月端来热水为她净面,灵画为她挽垂云髻,身后的长发以红色丝带绑起来。
灵芝昨晚值夜,回去休息了。
按照苏芸小姐的喜好,她身着浅粉色交领曲裾,下身着白色间裙。
腰封是百合缠藤萝样式,缚住细腰,配以一块羊脂玉佩。
浑身上下,只有这一块玉佩是属于她的。
她一直戴在身上,去到哪里就戴到哪里,指不定会有人认出来。
打扮好之后,芳踪姑姑引着她去松柏堂,路上为她介绍卫家的人口。
卫云骁仅有一幼妹卫云薇,但其父有一亲弟,生了两儿一女,老夫人尚在,两房人住在一起,按年龄序齿,他排第二,卫云薇第四。
卫父没有儿子官职大,外放做个文官,一年只回来一次。
他携婆母刘观音在外任职,长子成婚,只有她归来参宴,这次就不走了,留在家中侍奉老夫人。
老夫人年迈觉少,这个时辰,日头未升起,天边泛着淡淡金光,她们绕过曲折回廊,假山碧湖,终于抵达寂静的松柏堂。
*
与此同时,长安城宵禁刚过,街道上赶朝市的行人三两成群。
走卒贩夫叫卖货物,店铺小摊全都开始营业,食物的香气溢满街道。
一辆青灰色宝盖马车驶入城中,清脆的銮铃提醒街道行人避让。
马车后面跟着一辆运货的牛车,两侧有玄衣劲装的护卫紧紧跟随。
赶马的是个青年,他放缓速度,隔着帘子低声问:“大公子,是否寻个酒楼用早膳?”
自小夫人去后,公子积郁于心,身子一直不好,断断续续病了半年,久卧床榻。
马车内,一个男子曲起手肘撑着脑袋打盹。上身着月白色交领曲裾,下身着浅绿色间裳,身披一件白色绣灰雁披风,戴进贤冠。
斜眉入鬓,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打开,露出褐色瞳仁,鼻梁上一粒痣。
算命的总说,鼻梁有痣,姻缘坎坷,如今他总算体会到其中艰辛酸涩。
薄唇吐出一句话:“不必了,表兄昨日成婚,我先去送一份礼。”
刘景昼的姑姑嫁去卫家,两家常有往来,他从边塞携礼紧赶慢赶,还是迟了一日。
一进城就听得风言风语,说什么血洗婚宴,应当是卫家出事了,他先去看看怎么回事。
赶马的男子面露担忧,公子总这样不爱惜身子可不行,他想开口,又不知说什么,唉声叹气。
抵达一座府邸时,男子跳下马,拿出一张踏凳,套着宝蓝色布套,素白的翘头履悬空停顿。
男子抬头,看见自家公子苍白的病容浮现愠怒。
“我在守妻丧,不用如此鲜艳的颜色,丢了!”
说完,刘景昼跨过踏凳,长腿直接踩下地,随意整理身上的白色披风,如翩然的仙鹤。
他抬头仰望府邸匾额:中郎将府。
“我等奉中郎将之命,前来接亲!”
为首的小将板着脸,面露倨傲,丝毫不把她们放在眼里。
神色还带着一丝轻蔑。
叶玉慌了起来,这架势......对方不是好惹的。
在乱哄哄的嘈杂声中,她被强扯着塞入马车,扇蔽没来得及拿,真容被兵卒们瞧个遍。
那小将拍了一把看呆的兵卒后脑勺,“眼珠子收起来!这不是你能看的,走!”
众人像一群兵痞一样欢呼起来,小将一抽鞭子,赶着马车就走。
马车很简朴,彩绘、帷幔等应有的世家规制都没有。
这一手打得猝不及防,乐人与仪仗侍从还没吃午食,他们慌里慌张地从驿馆跑出来,徒步追上前方的马车。
在灵芝的主导下,稀稀拉拉的乐曲慢慢融合到一起,队伍逐渐成队形,跟随在马车后面。
灵画拿着孔雀扇蔽追上来,慌乱爬上马车,交给叶玉。
灵月在整理叶玉被扯乱的发髻。
一侧的灵芝庆幸,还好苏芸小姐没真嫁过来,否则此等羞辱,只怕早就跳车逃跑,授人以柄了。
这卫家就是故意的!
灵芝瞥了一眼叶玉,还算沉得住气,一声不吭,暗叹这一万两花得值,不愧是专业的。
一旁的叶玉不是不怕,而是怕极了。
艳红的裙摆下双腿不停抖着,怎么都压不下来。
地面分明平坦,但轮子犹如滚在石块上,颠簸摇晃,令她晕眩。
不过,按照昨晚的吩咐,不是黄昏才来接亲吗?
叶玉有些疑惑,也把这个问题说出来。
灵芝听了沉着脸,苦闷之气从鼻腔溢出轻哼。
“也不知这卫家打的什么主意?简直目中无人!”
她轻声嘀咕,还是被赶马的小将听到了。
“苏小姐,卫家祖训,新妇入门得先去祖坟祭拜,先人过完眼,才能进卫家门。”
昨日来传话的人并未说这个。
这卫家办事简直不牢靠,灵芝还想争辩几句,被按住肩膀。
叶玉向她投去一个“莫要冲动”的目光。
何必多说,这小将不过是替人办事而已。
卫家对苏芸小姐是何等态度,小将就是何态度,只怕进了卫家之后,她受的磋磨还会更多。
叶玉怅惘,一万两不好赚啊~
郡守千金都要受这种气,进了门,卫家人怕不是更加嚣张?
她一个升斗小民,哪里进得了名门世家的虎狼窝,不若随机应变,看看这路上有无机会,她直接假死算了。
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,卫家祖坟到了。
这是一片连绵起伏的青山,卫家祖坟占了一个山头。
需要从底下徒步爬上去,祭拜之后才能下来。
叶玉抬头遥望长长的石阶,不就是几步路吗?她走就是!
她抬手示意灵芝扶着她,却被那小将拦住。
“为免惊扰先人安宁,苏小姐,你只能自己上去。”
叶玉不多话,深吸一口气,提起裙摆爬上去。
这石阶跟云梯一般,好似爬上去就直接登天了。
又长又高,裙摆拖在石阶上,丝滑的缎面很快就抽丝。
可惜了,多好的料子,她还准备婚后收起来拿去当了,怎么也值个几百两。
午后日头愈发烈,叶玉身上冒汗,整齐的发髻也被风吹乱,几缕碎发贴在额头。
饶是体力如她这般好,走到一半就气喘吁吁,两条腿软似面条。
头冠也压得她脖子酸痛。
这卫家真会折磨人!
叶玉干脆不走了,坐在地上,拉起曲裾,露出底下的白色中裤,孔雀扇蔽摇晃扇风,内心盘算着哪个位置更好死遁。
“苏氏,走快些!”
叶玉闻声抬头,看见上方站着两位婆子,一胖一瘦。
瘦一点的妇人似竹竿,方长脸,肌肤有些黄,她最先开口,语调尖细,带着些许轻视意味。
“这就是苏氏女?半途而废,心性不佳,难登大雅之堂。”
旁边的胖妇人似冬瓜圆润,腮帮子不停咀嚼嘴里的瓜子,暂时张不开嘴,只能点头附和那个瘦妇人。
叶玉蹙眉,可以说她,但不能诋毁给她酬金的主顾。
她咬牙站起来,风风火火跑上去,而后喘着粗气扶腰。
“我......来了。”
瘦一点的婆子轻哼一声,转身去烧香。
叶玉抻着袖子擦汗,发现妆面脱落,染白了一片袖子。
叶玉:“......”
婆子把香交给她,敷衍道:“给祖宗们上香,再叩十个响头,便算是过关了。”
面前是个巨大的石碑,记满卫家先辈功绩,石碑后是堆起来的坟土。
叶玉咬紧牙关,一一照做。
这里没备蒲团,她硬生生跪在石子上磕头,磕完头就晕头转向,分不清东南西北。
一转头,两个婆子早就有说有笑地下石阶了。
叶玉咬牙提起裙摆跟着下去。
她有气无力地爬上马车,精心打理的服饰、发髻与金冠早就乱得不成形,又热又累又饿,妆面花成女鬼模样。
惹得那两个婆子与小将捂嘴窃笑。
叶玉紧紧握拳,以袖掩面,翻了个白眼。
*
队伍启程,转道回长安城。
马车晃悠悠地,灵芝经验多,将发髻上插的发梳解下来为叶玉重新梳头。
叶玉现在是苏氏女,代表的是苏氏的脸面,待会儿拜堂不可丢了面子。
她静静坐着,任由灵芝梳头,梳齐全一回,马车一抖,发髻又乱了。
灵芝不厌其烦地重复着,灵画捧着金冠候在一旁。
灵月用帕子沾了瓷壶清水为她净面,露出本身的细腻肌肤。
只重新画眉描唇,竟比上全妆还惊艳。
待到达宾客喧哗的卫家,左等右等,也不见新郎迎人,气氛愈发冷凝,有闲言碎语传出来。
一高大男子这才走出来,着玄色曲裾深衣,勾勒繁复金丝,头戴进贤冠,腰配红绸。
他伸出手握住叶玉,指腹粗糙,力气极大,好似要把她手捏烂了。
这是多大的仇怨?
有孔雀扇蔽挡着,叶玉斜着眼只能瞥见对方侧脸,这就是卫云骁?
男子鼻梁高挺,面如冠玉,锋利的下颌线汇聚到一起勾勒下巴,薄唇紧抿,长得还行,就是有点凶。
在宾客的欢呼声中,二人拜完堂。
正要准备回新房,余光中,叶玉好似看到一抹惹眼的亮光,有人执匕首要从后捅卫云骁。
叶玉轻呼:“小心!”
卫云骁好似脑后长了眼睛,一个旋身就将人踢倒,宾客受惊尖叫。
“刺客!有刺客!”
与此同时,一群小厮打扮的刺客冒出来,从席案底下抽出大刀。
叶玉惊得连连后退。
卫云骁不知从哪儿拿来一把刀与之搏斗,一股温热的血喷溅在叶玉脸上。
叶玉倒抽一口冷气,脑子一转,尖叫一声,吓晕了。
“不好了,少夫人晕倒了。”
喜宴变刺杀宴,乱成一锅粥。
侍女们赶紧抬着叶玉回到后院婚房,无人看见,她的右眼眯开一条缝隙。
嘿嘿!
叶玉在前头赶马,其余人躲在车厢。
马车疾驰,往长安城而去,她不识路,全靠卫云薇的侍女指路。
“嫂嫂,他们人那么多,阿兄不会出事吧?”
叶玉一抽鞭子,眉头夹紧。
“所以咱们留下来只会徒增负担,要快些回去喊救兵,否则他们就危险了。”
卫云薇也明白这个理,但如此果决抛弃哥哥,她内心还是有些负罪感。
想起在通宝楼,卫云薇也舍身救她,叶玉不免头痛,人好,但是太傻了。
她抽了一鞭子,马儿疾驰,雨后湿润的风拂过脸颊,遥遥看见远方的树顶上方冒出长安城的城头。
叶玉沉寂思索,不知想到什么,眼眸划过一抹怅然。
开口叮嘱道:“薇妹妹,无论发生什么事,性命永远是最重要的,你要活着,才有能力去保护别人。”
“凡事先利己,再利他人。倘若你连自己都不爱惜,更无人会爱惜你。”
卫云薇滞愣片刻,她内心明白嫂嫂是为她好。
可母亲自小教她,要对别人好,别人才会对自己好,一时也有些捉摸不清该如何是好。
在她沉默着思索时,马车渐渐抵达长安城门口。
“我等是中郎将家眷,在郊外金陵湖遇刺,中郎将生死不明,还望尔等速去营救!”
叶玉把一路上腹诽琢磨的措辞向城门守卫飞快道出。
守卫听了,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家徽,转身去禀报城门校尉。
城门校尉得了消息,赶忙确认对方几人,身处何处,持何等武器。
叶玉囫囵作答,勉强描述个大概,她一看见有刺客就跑了,没时间数几人。
城门校尉领着五十人快马前去支援。
叶玉赶马回到卫家。
卫云骁官场政敌太多,人人都想杀他,她不懂什么政治,但也知道村口的狗群也是分帮派的。
别看它们都是狗,平日犬吠得欢,实际上狗咬狗最凶。
若是那城门校尉与卫云骁不是一个派系,那他危矣。
*
葳蕤堂。
刘观音正在做绣活,叶玉晨间说的话她听进去了。
她虽然不喜欢苏氏女,但她诞下的孩儿是卫家人,想到孩子,她一闲下来就开始做红肚兜。
挑了一早上,才选中了麒麟戏仙鹤纹样。
“母亲,母亲!夫君他又遇刺了。”
叶玉拉着卫云薇来到葳蕤堂,向婆母刘观音陈情。
闻言,绣针扎破手指,一滴嫣红的血冒出来。
刘观音抬眸看见叶玉与卫云薇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模样,慌了起来,六神无主道:“骁儿,骁儿遇刺了?”
“母亲,快救救哥哥。”卫云薇扯着她的袖子道。
刘观音这才反应过来,“对对对,去官府报案救骁儿。”
叶玉拉住刘观音,“母亲,城门校尉已经去救夫君,为免意外,咱们应该派家中护卫去接应。”
“对对对。”刘观音带着狼狈不堪的叶玉与卫云薇立即跑去松柏堂。
老夫人听了,连忙把主持中馈的二房主母王玲喊来。
王玲正在午憩,在一胖一瘦两个嬷嬷的催促下姗姗来迟。
知道卫云骁遇刺,惊呼一声,交了可以支使护卫的令牌,这才调动了五十名护卫前去金陵湖支援。
看着护卫总把头领命离去,刘观音这才余惊未定地坐下来喝口茶。
这群护卫是用自己儿子的俸禄养着护家,可她想使唤却要经过老夫人、甚至是二房弟媳的同意,前后浪费了半个时辰。
也不知是否来得及救下骁儿,她内心担忧不已。
刘观音想着,自嘲地笑了笑,这事传出去都是一桩笑话。
婆母强势,偏心二房,她只好抛下一双儿女跟着夫君外放,眼不见心不烦。
可如今,女儿养得唯唯诺诺,胆怯内敛,儿子遇难她却无能为力。
左右刘家已然起复,她刘观音也不必惧怕任何人。
她越想,眼眶越红。
刘观音挺直腰杆,开口道:“母亲,既然儿媳已经回府,往后也不同夫君外出,那家中庶务总该理一理了吧?”
弟媳王玲,以及老夫人的眼神齐刷刷扫过来。
“大嫂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王玲开口问,不急不缓嘬茶,看不出情绪。
刘观音顶不住压力,鼓起来的气焰霎时萎靡。内心的委屈涌出眼眶,拾帕抹泪。
“我......我只是担心骁儿,可怜我的儿啊,父亲在外无法庇护,身处危难却拖来拖去难得救援。”
如今丈夫不在身边,她毫无底气索要管家权,只能委婉地哭诉。
“母亲,我们孤儿寡母不如二房讨您喜爱,但您也不能这么偏心呐。”
她越说越委屈,方向也越来越歪。
老夫人皱眉,“你这是怪我故意耽搁时间不去救骁儿?”
刘观音身子一抖,抹泪道:“儿媳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王玲开口:“嫂子是想说什么?”
“如今调动护卫的令牌有两个,一个在骁儿手上,另一个在我手上,我管理府中多年,自然要管着令牌以防不时之需,这不,骁儿出事了,我便给了令牌调人去救。”
刘观音扯着嘴皮子道:“浪费半个时辰才去救人,我儿只怕危在旦夕。”
说到此处,她嚎啕大哭起来。
提起卫云骁,老夫人自然担忧孙子,整个卫家的门楣都是他的军功撑起来的。
可生母却实在自卑怯懦,毫无头脑,自信不足,根本撑不起当家主母的派头。
这才是她让二房管家的缘由,至少无功无过,这个家平稳地运行下去,不闹笑话。
老夫人锐利的双眸盯着刘观音,含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。
刘观音一边哭,一边嘟囔着嘴,欲言又止。
弟媳与婆母光顾着看她,毫无表达,她都这么说了,怎么还没懂她想要什么?
刘观音觉得不服,要站起来理论,或许气势就足了些。
叶玉叹一口气,伸手按下刘观音的肩膀,轻声道:
“母亲,我来说吧。”
大夫来瞧过之后,没看出什么。
她气血丰沛,脉象活络。
又见她心跳有些快,面色惨白,只开了安神的药,叮嘱好好歇着,若是不舒服再细瞧。
叶玉心虚,只好点头答应。
正好借此机会不去松柏堂请安,更不用出门。
现下卫家人都不喜她,她天天晃也讨不到好处,还有一个突然出现的刘景昼随时会揭发她的身份。
干脆装病好了。
想到这里,叶玉盖紧被子窃喜,她可真是个大聪明。
吱呀一声,门开了。
灵芝刚送走送亲队伍,写了几封信捎回去,听见叶玉病了,进来瞧一瞧她如何了。
不会是昨日被卫云骁吓病了吧?
灵芝心中冒出一个念头,走近床帐,就看见叶玉盖着绣鸳鸯戏水的丝绸红被傻笑。
灵芝:“......”
*
葳蕤堂。
此处是婆母刘观音的居所,知道侄儿来了,她设小宴款待。
芳踪前来禀报少夫人病了。
这令刘观音觉得晦气,刚嫁过来第一天就病了,可见是与卫家八字不合。
“病了那就好好休息,别到处乱跑。”
刘观音只说了这句话,就再无下文。
儿媳生病,旁的婆母多少会赐下药材或是关怀几句,刘观音对苏氏女的态度可以说是厌恶。
芳踪内心明了,福了福身子,默然退下。
席面早已准备好,卫云骁、刘景昼走进来。
看见相貌堂堂的两个晚辈,刘观音郁闷的面色舒展笑容,喜笑颜开道:
“昼儿,骁儿,快坐下,我已经准备好吃的了。”
堂内支一张食床,桌上食材丰富,虽是晨食,但招待远道归来的侄儿也不过分。
不到一会儿,卫云薇飘然而至,她换身鲜艳打扮,像朵明媚的芍药,亭亭玉立。
她看见刘景昼,莞尔一笑:“表兄,好久不见。”
刘景昼有礼拱手道:“表妹。”
看见旁边有一副空的碗筷,卫云骁疑惑问:“苏氏何在?”
刘观音忙着给二人斟酒,一边不耐烦道:“人病了,不来也好,省得把病传给你们。”
病了?卫云骁忆起那女子方才的跳脱,生龙活虎得很。
刘景昼在旁转圜:“既然新嫂嫂病了,那侄儿就不叨扰嫂嫂,待会儿,便让表兄转交贺礼。”
刘观音听得贺礼二字,忙不迭道:“你远道归家,何必破费?来吃块鹿肉。”
刘观音将一块鹿肉夹给刘景昼。
刘景昼客气道:“多谢姑姑。”
刘观音看着他憔悴清癯的面容,心疼道:“看你都瘦了,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,未免凄凉,这样吧。”
她不知想到了什么,朝门外喊:“彩云,彩月。”
两个身姿婀娜的侍女走进来,低着头,双手交叠在腹部,福了福身子。
二人异口同声道:“奴婢见过大夫人。”
卫云薇原本安静用餐,看见这两个侍女,骤然放下筷子,紧张地看向刘景昼。
一旁的刘观音越看侍女越满意:“昼儿,你挑一个回去暖房,这两个丫头姑姑悉心教导许久,原本是给你表兄启蒙,可惜他死活不要,也不知给谁守着。”
那两名侍女微微抬头,美目流转风情。
卫云薇脸色一白。
但刘景昼只是扫一眼就低头吃饭:“多谢姑姑的美意,我在守妻丧,戒酒色。”
卫云薇悄悄松了一口气。
刘观音一瞧,发现他果然没动那杯酒。
“那袁氏女都死了半年,你守半年差不多得了,你膝下无子,还是尽早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为妙。”
刘景昼神色淡淡,“不急,侄儿打算守满一年再说。”
一个、两个油盐不进,刘观音气闷,没再继续劝,只一味地招呼他多吃点。
*
叶玉也在用早食,两个肉包子,一盘腌菜,还有一碗白粥。
她张嘴几口就席卷一空,只见灵芝咳了咳,叫她注意仪态。
叶玉这才想起自己郡守千金的身份,脸色一变,优雅地翘起兰花指,用帕子擦嘴。
以前当秀才夫人住在村里,无需装模作样,当县令夫人时身边无公婆,夫君花天酒地不着家,不必伪装。
如今在卫家日日都得端着世家千金的仪态,真是累人呐~
灵芝收拾餐盘离开,芳踪就回来了。
叶玉半躺在床榻,榻上有小几摆放点心。
卫家人不好,但点心极好。
她不停往嘴里送东西,看见芳踪进门,停下忙碌的小手。
曲起手肘撑着脑袋,眼珠子一转,遗憾道:“姑姑,我没去服侍婆母用餐,婆母不会怪我吧?”
芳踪回道:“奴婢跟大夫人还有老夫人交代了您的情况,老夫人吩咐三日内就不必出门请安了,好好歇息才是要紧事。”
叶玉蹙眉,唯唯诺诺道:“那......那客人不会怪我吧?”
芳踪想起那位公子,笑道:“表公子性子极好,不会怪你的。”
“那他会住下来吗?我病好了给他赔个礼。”
芳踪再言:“表公子擢升为廷尉,陛下赐了宅子,不住咱们府里。”
不住这里?那再好不过了。
叶玉垂眸,眼珠子转动,她不知道廷尉是多大的官,但刘景昼未来会留在长安。
甚至可能常来卫家,她还是得找个办法出门,尽早在外头假死,拖得越久,越容易东窗事发。
想到这里,叶玉问芳踪:“姑姑,我病好后可以出门吗?”
问到芳踪无法做主的事,她有些为难。
“这......得问老夫人才知道。”
叶玉有些发愁,老夫人瞧着威严古板,未必会同意她出门。
*
招待完刘景昼,刘观音携一双儿女送走他。
“昼儿,为何不在这儿多住几天?”
“姑姑,我一月前就差奴仆将陛下赐的宅子打扫干净,祖母还有父亲母亲正在赶来长安的路上,以后,您就可以常与他们见面叙旧了。”
刘观音一听,激动得眼眶浮现一抹泪花。
她多年没回娘家,刘家没落,老夫人并不喜爱她,反倒偏疼二房。
她怕惹婆母不快,从不敢归家探亲,如今侄辈出息了,官至九卿,娘家人从遥远的上党郡搬到长安,她也算在卫家横着走了。
她畅快地笑着:“昼儿,那你快些回去置办家当,若有不懂的地方,就来问姑姑。”
“好,姑姑、表兄、表妹,下次再会。”
“表弟慢走。”
“表兄慢走。”
刘景昼辞别众人,转身离去。
卫云骁原本打算去找苏氏女,却看见妹妹眼眸一直盯着刘景昼的背影。
依依不舍,含情脉脉。
卫云薇察觉到兄长的眼神,立马收回目光,不知所措。
*
刘景昼回到御赐的宅子,还未正式上任,门楣早已挂上写着“廷尉府”三个大字的匾额,
侍从奴仆们恭候在大门。
他吩咐人将牛车上的东西搬回属于自己的院子,怀中抱着一个小箱子,十分珍爱。
侍从将其余物品摆好。
刘景昼独自打开小箱子,里面是一个画卷,还有些许零碎的女子钗环手帕。
他面露哀伤,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抚摸物件。
随后拿起画卷打开,挂在墙上。
画中女子长着鹅蛋脸、狐狸眼,琼鼻小巧挺拔。仪态温婉端庄,执一把团扇垂眸浅笑,笑靥如花。
画卷落款:吾妻袁柔。
加盖一枚私印。
刘景昼凝望着画中的女子,心口莫名抽痛,病容苍白几分。
一股酸涩酥麻的钝痛流经四肢百骸,又汇聚在一起,冲出胸腔,涌上嗓子与鼻尖。
他涌起强烈的倾诉欲。
想对着画像说什么,又不知说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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