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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坠崖你娶平妻,我改嫁你哭什么?苏照棠陆洲白

仙鲜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此话一出,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衙外再次哗然。方才怒骂苏照棠的百姓们更是傻了眼,而后深感受到欺骗,纷纷调转目标,对着陆洲白与叶可晴破口大骂起来。“叶氏既没怀孕,哪来的小产?苏氏又是害得哪门子的子嗣?”“陆洲白,亏你还是个探花郎,居然凭空捏造陷害发妻,无耻之极!”“活该你断子绝孙!”“还说苏娘子恶毒,我看承恩侯府的嫡女叶氏,才是真正的毒妇!”“县令大人急着给苏娘子定罪,定是和陆家串通好的!”钱通听得冷汗直流,心中狂骂承恩侯府。不是说苏氏出身低微,背后无人,随随便便就能拿捏吗?连国公府都出了手,这叫随随便便?!叶可晴看着衙门外群情激愤,脸色难看,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国公府的寿宴上。王公贵族自视甚高,看不起她也就罢了,这等市井贱民,竟也能敢骂她...

主角:苏照棠陆洲白   更新:2025-05-20 21:33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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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苏照棠陆洲白的其他类型小说《我坠崖你娶平妻,我改嫁你哭什么?苏照棠陆洲白》,由网络作家“仙鲜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此话一出,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衙外再次哗然。方才怒骂苏照棠的百姓们更是傻了眼,而后深感受到欺骗,纷纷调转目标,对着陆洲白与叶可晴破口大骂起来。“叶氏既没怀孕,哪来的小产?苏氏又是害得哪门子的子嗣?”“陆洲白,亏你还是个探花郎,居然凭空捏造陷害发妻,无耻之极!”“活该你断子绝孙!”“还说苏娘子恶毒,我看承恩侯府的嫡女叶氏,才是真正的毒妇!”“县令大人急着给苏娘子定罪,定是和陆家串通好的!”钱通听得冷汗直流,心中狂骂承恩侯府。不是说苏氏出身低微,背后无人,随随便便就能拿捏吗?连国公府都出了手,这叫随随便便?!叶可晴看着衙门外群情激愤,脸色难看,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国公府的寿宴上。王公贵族自视甚高,看不起她也就罢了,这等市井贱民,竟也能敢骂她...

《我坠崖你娶平妻,我改嫁你哭什么?苏照棠陆洲白》精彩片段


此话一出,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衙外再次哗然。

方才怒骂苏照棠的百姓们更是傻了眼,而后深感受到欺骗,纷纷调转目标,对着陆洲白与叶可晴破口大骂起来。

“叶氏既没怀孕,哪来的小产?苏氏又是害得哪门子的子嗣?”

“陆洲白,亏你还是个探花郎,居然凭空捏造陷害发妻,无耻之极!”

“活该你断子绝孙!”

“还说苏娘子恶毒,我看承恩侯府的嫡女叶氏,才是真正的毒妇!”

“县令大人急着给苏娘子定罪,定是和陆家串通好的!”

钱通听得冷汗直流,心中狂骂承恩侯府。

不是说苏氏出身低微,背后无人,随随便便就能拿捏吗?

连国公府都出了手,这叫随随便便?!

叶可晴看着衙门外群情激愤,脸色难看,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国公府的寿宴上。

王公贵族自视甚高,看不起她也就罢了,这等市井贱民,竟也能敢骂她?

“叶可晴,你当真未孕?你骗我?”

陆洲白冲上来质问,一脸的不敢置信。

“我没有!”

叶可晴脸色苍白,慌忙摇头,“夫君,妾身怎么可能拿这种事骗你!”

她忽然想到什么,指着宫太医厉声道:“是郎中的问题!这郎中一定早就被苏照棠收买了!”

她两眼含泪,楚楚可怜地看向苏念初:“念初表哥,你要相信……”

“叶氏,此乃公堂!公堂只讲证据,不论人情。”

苏念初肃声打断叶可晴,指着宫太医:“你说这位郎中,是苏氏收买,可有证据?”

叶可晴看着苏念初,心中怨恨极了。

外祖母老糊涂偏帮外人就算了,怎么表哥也这样?

虽然当年议亲没成,表哥对她,难道就连半分情谊都没剩下吗?

她紧咬着唇:“妾身没有证据,但叶氏怀疑妾身假孕,难道妾身就不能怀疑叶氏污蔑吗?这不公平!”

“荒谬!”

苏念初面露鄙视:“承恩侯府真是没落了,竟连当朝太医令都不认得?”

叶可晴眼神骤颤,不敢置信地望向宫太医。

这人穿着如此朴素,跟市井百姓没什么区别,居然是太医令?

“宫太医不仅是太医令,更是陛下亲封的尚药奉御!叶氏你告诉我,苏氏拿什么收买他?”

叶可晴哑口无言,只恨老天无眼。

若不是太医令亲自诊断,她假孕之事,岂能这么容易被发现?

“事情看来已经明朗了。”

苏念初回到案桌前,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,衙内外瞬间安静。

“回春堂于大夫,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坦白,你若再执迷不悟,休怪本官无情!”

于大夫早就被太医令三个字吓破了胆,浑身抖如筛糠,听到这话,立刻嚎哭道:

“大人,小人也是身不由己啊!叶氏仗着自己是侯府嫡女,威逼利诱小人帮忙伪造假孕!

若不答应,小人一家性命可就完了!”

“不是这样的!”

叶可晴捂着小腹,脸色苍白:“妾身分明是怀了孩儿,怎么可能是假的?”

她抬起头,无助地看向陆洲白,凄声道:“夫君,妾身真的不知道……”

陆洲白看得心头一软,走过去将人拢在身后,沉声声道:

“苏大人,内子叶氏素来心地善良,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,怎么可能做出害人之事?

依我看,她兴许真被人蒙在鼓里,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来。”

黄嬷嬷站在一边,听到这话,忽然感觉背后发凉。

果真下一刻,她就听陆洲白问道:“于大夫,当初威逼你伪造假孕的,具体是何人?”

于大夫听到这话,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,目光发亮,二话不说指着一边道:

“是她!”

“黄嬷嬷?!”

叶可晴又惊又怒,立刻伤心大哭起来:“嬷嬷,你可是我的奶娘啊,怎能如此害我!”

黄嬷嬷嘴唇哆嗦着:“夫人,奴婢怎么可能害您。”

她膝下无后,这么多年下来,早就将叶可晴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。

可东窗事发后,叶可晴居然毫不犹豫地就卖了她?!

她心寒无比,却又不觉得意外。

她从小看着叶可晴长大,又怎会不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?

她望着叶可晴投来哀求的目光,终是暗叹一声,缓缓跪了下来,哀叹道:

“夫人,奴婢没有害您,奴婢只是想帮您。您是侯府嫡女,金尊玉贵,如何能屈居于一个卑贱农女之下?

只有苏氏没了,您才能成为主母啊。奴婢虽欺骗了您,却无悔!”

说到此处,她忽然起身朝柱子撞去。

苏念初大惊:“快拦下她!”

差役阻拦不及,只听“咚”的一声,黄嬷嬷软软倒了下去。

“嬷嬷!”

叶可晴尖叫一声,旋即两眼一翻,竟是吓晕了过去,宫太医连忙施救。

满堂寂静。

衙外众人窃窃私语,皆在感慨黄嬷嬷虽犯下大错,却是难得的忠仆。

假孕栽赃的风波,就这样被一条人命盖了过去。

苏念初盯着倒在陆洲白怀里的叶可晴,怒火中烧,却又无可奈何。

他当然能看出叶可晴才是罪魁祸首,黄嬷嬷不过是她推出来的替死鬼。

可断案讲究证据,黄嬷嬷自戕死无对证,这个案子已经无法再往下走了。

此等情形,与上次祖母寿宴上发生的,何其相似?

叶可晴故技重施,他竟一时大意,未能防住。

“苏大人。”

这时,陆洲白安置好叶可晴,起身走来,面色沉重道:

“此案多亏大人查明,既是误会一场,可否当堂结案?内子惊吓过度已至昏迷,须得尽快回家静养。”

“内子?”

苏念初瞧了一眼叶可晴,“若是本官没记错,内子是指正妻吧?

陆大人能做起居郎,记性应该不差,怎么连正妻和妾,都能混淆了?”

陆洲白脸色青白:“小公爷,可晴到底是你的表妹,你何至于如此下她脸面!”

苏念初“呵”了一声:“陆大人这么说,又将你正妻的脸面放在何处?

再说结案,今日你闹上公堂,让你正妻受了多少委屈和骂名?你无半句歉意,一句误会就想敷衍过去?”

陆洲白面色阴沉:“棠儿是我的妻,怎会怪我?此乃家事,苏大人未免管得太宽了!”

苏念初冷笑,他这叫管得宽?

若非没有立场动手,他早就一拳这白眼狼头都打歪!

他深吸一口气,硬是压下怒火,转头看向苏照棠,语气缓和:

“苏娘子,此案你是苦主。陆洲白虽为你夫君,诋毁你也是事实。你可要求补偿,大理寺做主,他不敢不给!”

“多谢苏大人做主。”

苏照棠行了一礼,道:“这份补偿,可否留到之后再兑现?”

苏念初闻言微怔。

苏娘子这是……不准备计较了?

是了,她为陆家妇,便是要了这份补偿又如何?等回家去,指不定要被这对狗男女怎么报复呢。

都是他办案不利,若黄嬷嬷未死……

苏念初面露愧色,“苏娘子,本官回去后会与祖母说明,这份恩典不算数……”

“那苏大人,能否再为我审一场?”

苏照棠从怀中取出一纸诉状,目光灼灼,终于显露出属于她的锋芒:

“民女苏照棠,状告夫君陆洲白,买凶杀妻!”


看到针叶,林素心脸色微红,嘴里却仍不饶人:

“怎么?我去烧香不行吗?非得要去找你家主子?”

此话一出,便是连琼枝也忍不住掩嘴笑起来,一点也不觉得对方可怕了。

苏照棠摇头叹息,“素心道长,您可是正儿八经在灵真观入道的女冠。去烧香拜佛,就不怕把祖师爷气活了?”

林素心闻言脸色更红了,心知瞒不过去,干脆承认。

“我就是去找你怎么了?得亏我今日恰好回了医馆,若是不在,琼枝寻不到我,你这条腿还要不要了?”

“寻不到,自然有寻不到的法子。”

苏照棠嫣然一笑:“再者说,你不是来了吗?”

“还是那么能说。”

林素心撇了撇嘴,“你就不能让我两句?”

她倒是不觉得棠儿在说谎。

棠儿有多聪明,她再清楚不过,她说有别的法子,那就是真有法子。

当年她被前夫折磨得生不如死,无处可逃,欲要一棵树上吊死时,棠儿就是这么说的。

后来,她的前夫就死了。

再后来,她在棠儿的运作下,在灵真观入道,成了素心道长,从此逍遥自在,再无人欺她。

只可惜,棠儿救了她,却不愿救自己。任由自己供陆家驱使,当牛做马,受尽委屈。

甚至因陆洲白一句吩咐,就在袁氏痊愈后,与她绝交,三年再无书信往来,直至今日。

林素心看着苏照棠噙着淡笑的脸,一如三年前沉稳从容。

人没变,眼神却变了。

也是。

遇到陆洲白这样的夫君,再热的心也该凉了。

林素心心中安慰,适时提议道:

“陆家不适合养伤,可要住到我那边去?清净得很。”

苏照棠却是摇头,“不了,夫君离不开我,想来再过片刻,就该来找我了。”

“棠儿……”

林素心眉头一拧,正要再说,就听苏照棠又笑眯眯地补充道:

“而且你也知,我素来喜欢热闹。若是住到你那边,哪里还有热闹可看?”

林素心听得后背一凉,忽然记起来当年棠儿帮她谋划杀夫的时候,也是这么笑眯眯的。

她眉头立刻舒展开来,“可要我做什么?”

“暂时不用。”苏照棠依旧摇头。

林素心却不觉得失望,暂时不用,那就是以后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,她等着便是。

“那我便走了?你的伤且小心着点,三天后我再来换药。”

林素心背起药箱,忽地又想起什么,迟疑了一瞬,还是说道:

“张大儒也从青城过来京城了,如今就住在城郊的灵真观里,等你伤好后,要不要……去看看他?”

苏照棠闻言目光黯了一瞬,没有回答。

林素心也不意外她有如此反应,只是难免叹息一声。

“先别想那么多,安心养伤吧。”

苏照棠回过神,微笑颔首:“你放心,我没事。琼枝,去送送素心道长。”

琼枝连忙应了一声,送林素心离开。

苏照棠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,强迫自己不去想青城往事,精神只集中在林素心一人身上。

前世,她为了陆洲白,做了太多错事。

前世,她是救了林素心,可林素心,最后还是因她而死。

灵真观有两座,一座在青城山上,一座在京城郊外。

前者乃世外清修之所,后者却是常有京城贵人往来,沾染俗世,风险不小。

林素心在青城山入道,本不用踏足京城。

却为了她,甘愿舍弃清净,入住京郊灵真观默默关注着她。

更是在她拦轿搅乱婚宴,恶名远扬时,第一时间过来为她撑腰,欲借灵真观之势,逼陆洲白交出和离书。

可惜那个时候,她浑浑噩噩,放不下陆洲白,竟未接下那份心意,反而发疯将林素心给赶了出去。

林素心也因此从她眼前消失,再未出现。

她以为林素心回了青城,却没想到没过多久,就听到了对方的死讯。

苏照棠闭眼将难过压下,再睁开眼,眼神已然恢复平日深邃幽然。

前世林素心具体为何而死,她并不清楚。

下人们闲聊时曾说,是林素心与同僚不合,残忍毒杀了十几个女冠同僚后,畏罪自杀。

陆洲白当时还做了证人,证实林素心心胸狭隘,报复心强,将案子办成了铁案。

苏照棠当然不信。

原先她毫无头绪,但今日听到屋外十三皇子的声音,她立刻有了想法。

前世同一时期的大案,除了林素心毒杀同僚案,还有科举舞弊案,而后者被查出的幕后主使,正是十三皇子!

十三皇子因此被贬为庶民,后不堪受辱,自戕以证清白。

圣上悔恨下令重查,可惜证据都已死干净,无从查起,此案便成一桩悬案,不了了之。

林素心的死,与科举舞弊案有关吗?

苏照棠不能下定论,但好歹有了调查的方向。

如今距离科举舞弊案揭发还有两个月,时间还算充足……

苏照棠垂眸暗暗盘算着,忽觉床前光线一暗,甫一抬头,便就看到陆洲白那张冷峻却不失关切的脸。

前世多年爱慕的面容,如今落入她眼中,竟分外面目可憎。

“棠儿在想什么?”

陆洲白依着床沿坐下,嗓音低沉:“可是在想法子挽回我们陆家今日损去的名声?”

苏照棠闻言柳眉轻挑,怪异地笑:“夫君就不先问问妾身的伤势么?”

“为夫知棠儿吉人自有天相,不会有事的。”

陆洲白完全不觉得自己不关心发妻伤势有什么问题,往日不都这么过的吗?

不过今日娶平妻之事,棠儿心中怕是有怨,须得好生安抚。

他沉吟少许,轻叹一声:

“棠儿,你我成婚五年,膝下无子。母亲硬要我再娶一个,延续血脉,母命难违,我也是没有办法。

我今年已二十有四。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!若不生个一儿半女,你要夫君我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?”

“夫君是在怪妾身肚子不争气吗?”

苏照棠眸子清凌凌地盯着眼前人。

陆洲白竟被盯得些发慌。

可当年进京赶考,是她自己要拖着他去看诊的,他又没求着她。

因受寒过重而无法有孕,不是她自找的吗?

跟他有何关系?

难道就因为这点小事,他就要陪着她一辈子无子无嗣,孤零零地过一辈子?


而与此同时,灵真观中。

李承翊想知道的答案,就坐在苏照棠对面。

听完来龙去脉,静严道长沉默许久,拿起毛病。

她道:“当今圣上,笃信道教,予贫道奏疏直递之殊荣,却有明言,不可干政,只可议仙家之事。

若照你这般做,恐惹祸上身,你怎知贫道会帮你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苏照棠语气无奈:“科举为我大虞择良才,亦为寒门学子踏入仕途的唯一途径。

若此路被权贵掐断,国将不稳,妾身虽为女子,亦无法置之不理,只能倾力一试。”

“好一个倾力一试。”

静严道长动容:“苏娘子心怀家国大义,丝毫不比男子差。

此事既发生在灵真观,贫道便是为门下女冠浮萍,亦无法置之不理。”

说到这里,她不做犹豫,提笔书写奏折。

苏照棠静静看着,不再出声。

她远没有自己方才说的那般无私。

之所以如此行事,无非是知道,前世科举舞弊案,正是靠眼前的静严道长,以一己之力爆出。

可惜新皇上位后,静严道长因不慎毁坏了新皇的炼丹炉,而被剥夺观主之位,流放千里。

如今想来,所谓的毁坏炼丹炉,不过是新皇为行报复之举,随便找的借口罢了。

新皇,便是科举舞弊案的罪魁祸首。

前世,因着十三皇子、信王、秦王等一众出色皇子相继亡故,最终继位的,是睿王。

这位睿王,在登基之前声名不显,以至于她竟不知其人在皇室子嗣中排行第几……

苏照棠沉思的功夫,静严已书写好一份奏折封好。

“贫道密疏直奏,陛下在早朝时,就能看到这封帖子。就看苏娘子如何将浮萍,平安带进城了。”

苏照棠闻言弯眉一笑:“这个简单。”

当晚,一辆马车匆匆驶离了灵真观,堪堪赶在宵禁结束赶到城门,城门守卫只简单查探,便立刻阻拦。

只因车上乃是处在“弥留之际”,急着归家发丧的礼部侍郎,崔大人。

待得城门前来往人多起来,苏照棠才向灵真观借了一辆马车,慢悠悠地往陆宅赶。

“啪!”

李承翊一鞭子挥在马上,看着天色越来越亮,背后车帘内却寂寂无声,不禁发问:

“苏娘子,就不担心浮萍道长吗?”

“自然担心。”

马车内传出女子不急不缓的话:“所谓尽人事,听天命。

妾身已尽力而为,接下来如何,只能看老天爷究竟站不站在浮萍这边了。”

李承翊目光微凝,苏照棠这话的意思,是她已经叫人帮了浮萍?

可他并未见苏照棠有过任何传信之举,难道是在灵真观内所为?

她又能传信给谁?

高淮?瑞阳长公主?还是那位御史夫人王氏?

王氏与苏照棠关系不算亲近,只能算认识。

皇姑母行事向来谨慎,虽对她态度有几分异常,但还不至于掺和进这等麻烦事里。

这三人中,最有可能帮忙的,就是高淮。

高淮混迹官场多年,当真会因为苏照棠一句传话,就愿意冒险?

李承翊拧着眉,越想越觉得不妥。

在马车驶入陆宅后,他立刻唤来逐雀。

“去给小十三传信。”

让小十三帮浮萍一把,就当他为前世的自己出头了。

……

另一边,浮萍从崔岩马车底下的暗格爬出来后,顾不得满身狼狈,直奔承天门,拿起鼓锤,猛敲登闻鼓。

咚!咚!咚!

厚重的鼓声激得门监卫一个激灵,立刻什么瞌睡都没了,起身往外看去。

这一看,顿时让他瞪直了眼。

而与此同时,老皇帝手中抓着一张奏折,从后殿走出,落座。

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各级官员奏请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,眼中怒气愈来愈盛。

没等殿下官员说完,他忽然道:“诸位爱卿,可听到什么声音?”

百官面面相觑,皆是一脸茫然。

很快,有人答道:“陛下,而今我大虞河清海晏,天下太平,百姓安居乐业。

想来定是万民赞美之欢呼,传于殿来。”

老皇帝当即冷笑:“可是朕怎么听到,这外面的登闻鼓在响?”

官员脸色剧变,不等跪下,就见陛下摔来一物,砸得他头破血流!

“好好看看,这就是你说的河清海晏?!”

老皇帝陡然起身,百官齐齐拜倒:

“会试在即,竟出此等丑事,让朕如何息怒?!“承天门监卫何在?!”

老皇帝怒声大喝,周能立刻下去传人。

不多时,门监卫屁滚尿流地跪入殿中:

“陛下!非臣当值不利,实乃敲击登闻鼓之人,乃是女子。这……”

“是女子,还是女冠?”

老皇帝一声质问,门监卫吓得两眼一翻,直接晕了过去。

老皇帝气极而笑:“科举舞弊这等大案,竟要靠一个女冠敲登闻鼓才能揭露,何其可笑?何其可悲!

朕的文武百官,御史台大夫难道都是摆设吗?!”

“周能拟旨!速命大理寺查清此案,所有涉案之人,一概从中发落,不得有误!”

宣政殿外,十三皇子老远就听到父皇的怒吼声,不由停下脚步。

双喜跟着停了下来,疑惑道:“殿下,咱不走了?”

十三皇子随手敲了个爆栗。

“猪脑子,还走什么?没看到父皇已经知道了,咱们再去,便显得刻意了。”

十三皇子转身往回走,心中啧啧称奇。

这是第二次了吧?

上次让他帮忙做了无用功,还是陆夫人那次。

这次又是谁让六哥算计落空?

真有意思。

等六哥回来后,他一定要问清楚!

……

陆洲白今日刚下值,就被叶天赐请去喝酒。

清晨喝酒,委实不妥。

但在宫中憋了十日,他也实在是憋坏了,遂欣然应下。

“姊夫,明日就是会试,我跟你说,这次……我定能高中!”

雅间内,叶天赐满面红光。

陆洲白看着他自吹自擂,也不泼冷水,跟着举杯道:

“那我便提前祝贺内弟,榜上有名了!”

此话音刚落,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,大批差役涌入。

“谁是叶天赐?”

队首差役冷目扫过屋内二人,厉声下令:“全部抓走!”

陆洲白脸色剧变。


此刻陆宅内,婚仪正当时。

“新妇乘鞍!顺遂平安!”

叶可晴一身青绿蜀锦喜袍,泥金披帛,满髻金玉,珠翠夺目,端的是华贵无匹。

她手持缂丝团扇遮面,跨过马鞍,步摇微晃间,莹白的小脸泛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得意。

不枉她辛苦谋划一番,陆家这门婚事,总算是物归原主了。

那苏照棠落下山崖后,已失踪两月有余,多半是死的地方太偏,搜寻不到。

就算还活着,伤筋动骨一百天,现在才两个月,她总不至于恰好今日回来吧?

只要过了今日,她就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主母。苏照棠便是真的还活着,也休想再回到陆家!

“天地为证,青庐交拜!”

礼官唱礼,陆洲白与叶可晴各执同心结一端,正要踏入正堂,忽见一名年轻公子匆匆而来,大喊一声。

“且慢!”

满堂宾客顿时齐齐回头看去。

待得看清来人面孔,立刻有人诧异道:“那不是吏部侍郎家的幺子,高泊康吗?”

“高大人在官场上对陆大人多有提携,二人关系甚好,高家小郎怎地反其道而行?”

“高泊康在国子监读书,与同窗相谈时,话语间分明对陆大人推崇备至,口口声声叫义兄,今日这般作为,令人费解……”

高泊康尴一脸尬地站在礼堂中间,听到周围的议论声,心中后悔不迭。

完了!

贸然打断义兄婚仪,回去被父亲知道了,还不得接着关他禁闭?

他这冲动冒失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?

陆洲白回头看到高泊康,眉头微蹙,声音低沉:

“贤弟,今日是为兄大喜之日,你便是有再多不满,可否等到明日再谈?”

高泊康听得此言,后悔的情绪里,又添了一份愧疚。

义兄已经够苦了,何必再揭人伤疤。可……话都说出口了,总不能半途而废吧?

他这脸,不能白丢。

念及此处,他硬着头皮作揖。

“义兄误会了,小弟绝无扰乱婚礼之意。今日小弟鲁莽,是因在外听到一些传言。

小弟虽竭力澄清,但终究比不得义兄金口玉言。此事若不在礼成之前说清,日后恐对义兄名声有损。”

陆洲白闻言,神态顿松,语气无不纵容道:“原来如此,那贤弟尽管问。”

高泊康愈发感动,却也没忘了发问:“敢问义兄所娶,可是继室?”

这不是废话吗?

不少人笑出声来,这高家小郎可真是有意思。

高泊康脸色涨红,却还是紧紧盯着陆洲白。

见他如此较真,陆洲白无奈地点了点头。

高泊康再问,“义兄仓促再娶继室,可是因义嫂临终遗言所致?”

此话一出,堂中笑声顿消,惊声一片。

“什么?!”

“我原就奇怪,陆大人为何仓促再娶,竟是原配遗愿?”

陆洲白这次沉默了半晌,方才哑着声音道:“确有此事,亡妻与夫人乃手帕交,亡妻临终之言,不敢违背,只是委屈了夫人。”

“夫君说的哪里话?”

叶可晴柔柔弱弱的声音,从扇面下传来:“妾身与姐姐情同手足,既是姐姐遗愿,妾身便是受些委屈也无妨。”

陆洲白眼睛立时泛了红。

棠儿于高泊康有救命之恩,他为了婚宴顺利,专门想了这套说辞安抚过对方。

这番说辞,虽有捏造,却亦是他真心所想。

他也不想如此仓促再婚,可若为照棠守孝,便需辍职一年。

他刚刚升任起居舍郎,若此时离开官场,那棠儿与他一路相互扶持,付出的所有努力,岂不是都要付诸东流?

他只能出此下策。

棠儿素来为他着想,想来她在天有灵,亦会支持他这么做。

……

“郎君,您看到没?陆大人竟如此痴情,呜呜,太感人了……”

一圈热闹外,少年郎一身青色圆领袍衫,打扮随意,挨着小桌磕瓜子,听见随从哭诉,忍不住翻了个白眼。

“你端看他如何说,却未见他这般‘痴情’得了多少好处?”

随从立马不哭了,瞪大眼睛道:“郎君,您是怀疑,陆大人在说谎?他亡妻遗言托君是假的?”

“这还用怀疑?”

少年郎“嗤”了一声,“他们这一唱一和的,仅一句痴情,就踩着亡妻的骨血,换得不用离职守孝、高门岳家助力两大好处,今日更是一番表演,赢得重情的好名声。

这点算计都看不清,合着六哥教小爷的时候你都在一边睡大觉?”

“我哪里比得上郎君聪慧啊。”

随从讪讪一笑,却仍有些不信,“这陆大人真有这么坏?郎君,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?”

“多如何,少又如何?左右好处已经到手了,陆洲白的亡妻又不能从坟里爬出来反驳一二,真没意思。”

少年郎仰头轻轻叹了口气,“也不知六哥什么时候回来,没有六哥的京城,真是无聊极了。”

随从闻言正要附和两句,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人群外一道倩影,立马瞪直了眼,跟见了鬼一样叫唤起来。

“郎君,您快看!”

少年郎一脸无所谓地望过去,目光瞬间一亮。

“有意思的来了。”

“夫君!”

伴随着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唤,陆洲白不敢置信地抬头,满脸的悲戚瞬间僵在脸上。

苏照棠拨开人群,一瘸一拐地踏入喜堂,沾血的手,在门框上留下一抹刺眼的红。

她衣衫脏污,发丝凌乱,唯独面孔清晰可见。

哪怕陆洲白再不愿意承认,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,正是她的原配“亡妻”,苏照棠!

叶可晴持着团扇的手狠狠一颤,又惊又恨。

这贱人居然真的没死?!

场中亦是不少人见过苏照棠,渐渐有人认出她的身份,个个露出惊骇之色。

这……这不正是刚刚陆大人口中的“亡妻”吗?!

亡妻未亡,那弥留之际的遗言,又是谁说的?

高泊康更是早就陷入混乱,像个木头一样愣在原地,久久无法回神。

苏照棠目光转过一圈堂中喜庆的布置,最终落到陆洲白脸上,涩然出声:“夫君,这是……怎么回事?”

陆洲白喉结剧烈滚动,却发不出声。

这让他从何说起?

喜堂红烛“啪”的一声爆出灯花,跳跃的烛光下,他无言以对,惊慌失措,渐渐与前世割裂。

前世婚宴,陆洲白看到她“死而复生”后,在短暂的惊慌后,迅速镇定下来。

他说:“我今日求娶叶氏,乃为平妻,何时有过继室的说法?诸位莫要轻信谣言。”

他又叹息着说:“拙荆早知叶氏为平妻,亦已欣然接受,不知今日为何闹这一出。

人非圣贤,难免一时糊涂犯下错事,今日之事……我代拙荆,向诸位致歉。”

他挂出一副家门不幸的模样,将自己推了个干净,反手把所有脏水泼向了她。

她百口莫辩,从此成了散播流言的始作俑者,成了心胸狭隘,人人厌弃的妒妇。

今世,她提前将所有退路堵死。

陆洲白,这次你又要作何解释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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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民女苏照棠,拜见长公主殿下。”

花厅内暖香芬然,瑞阳长公主着一身青金色宫装,端坐于正中央。

虽已是六十耳顺的年纪,她的面貌却不显得有多苍老,两眼仍是奕奕有神,带着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严。

此刻她看着面前跪伏在地的苏照棠,眼里闪过一丝诧异。

便是在她身边亲近惯了的王氏,偶尔见她冷脸,也会发怵。

这丫头倒是从容,是个心性不错的,难怪有胆子敢向她自荐雕艺。

“起来吧。”

她将人喊起来,唤了一声“槿月”。

掌事嬷嬷槿月立刻点头,命人抬来一套桌椅,桌案上摆满了雕刻器具,还有一块巴掌大小的软木。

这是要现场考教?

苏照棠眉尖微挑,也不意外,福了一礼后,从容坐下。

槿月却在看到她挑眉一瞬间的神情时,整个人都怔住了。

“槿月?”

掌事嬷嬷立刻回神,返身回到主子身边。

瑞阳长公主与槿月相伴多年,自然一眼看出老仆的心神不宁。

她也不急着询问,先行吩咐:

“苏娘子,你便先雕出一朵牡丹花来,算作考较。”

“是。”

苏照棠恭敬应了一声,拿起刻刀与软木,很快沉浸进去。

瑞阳长公主这才朝槿月招了招手。

心知被主子看出了不对,槿月也不准备隐瞒,走到主子身边,低声道:

“许是四姑娘送来的道经,看得人恍惚。奴婢竟生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……”

瑞阳长公主失笑:“这般谨慎?本宫恕你无罪就是,还不快说。”

槿月讪然,终于说道:“苏娘子方才那一挑眉,奴婢瞧着,竟有些像您年轻时候。”

瑞阳长公主猛地捏紧扶手。

“有多像?”

槿月声音更低了,“约莫……五成。”

瑞阳长公主不说话了。

她定定看了低头专心雕刻的苏照棠几眼,很快移开视线,垂眸细思。

槿月素来谨慎,她说五成,那便至少有七成。

否则也不会把人看得怔住。

七成相似……她不免想到当年公然滴血验亲后,四女儿癫狂绝望,愤然离场的情景。

滴血验亲的铁证摆在面前,所有人都觉得她的四女儿疯了。

可她不这么想。

她历经世事,见过许多滴血验亲的场面,早就明白血液相融,根本不能证明两人之间有血脉关联。

更何况,当年那场滴血验亲是设在承恩侯府中,谁知里面有无人动用手段?

只是在没有别的证据之前,她也无从反驳。

她只能将女儿安排入灵真观,一边暗中彻查女儿生产前后,出入侯府的所有人。

可惜却无任何异常之处。

女儿因这般安排,以为她这个做母亲的,对她生了厌,自此久居灵真观苦修,不再下山。

那可是她从小锦衣玉食疼到大的幺女,竟就这么在灵真观,吃了七年的粗茶淡饭!

一念起这个,瑞阳长公主便忍不住捂住胸口,心头坠坠的疼。

“殿下!”

槿月低声自责起来:“是奴婢多嘴,提起殿下的伤心事了。”

“无妨。”

瑞阳长公主轻出了一口气,眼露沉思。

此刻她的心思,已全然不在奇楠沉香雕上,而是如何验证眼前之女,是否就是女儿丢失的血脉?

片刻后,她忽然低声吩咐:“你去准备一盘杏酪,要亲手做,不能假于任何人之手。”

槿月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,悄声下去。

交代完这一句,瑞阳长公主目光又落到下方的苏照棠身上。

小四儿不能吃杏酪,一吃便会全身起疹子。

叶可晴却不会。

虽然不知此等病症,是否会遗传给其女儿,但她仍想再试一次。

若苏照棠没有起疹子,权当做她与槿月年纪大了,因着一场巧合又在胡思乱想。

可若是起了疹子……

瑞阳长公主微微眯眼,眸底似有风暴一闪而过。

软木雕刻起来简单,不到一刻钟的功夫,木块就在苏照棠手里,变作一朵千叶牡丹花。

“栩栩如生,巧夺天工。”

瑞阳长公主面露惊叹,真心夸赞:“本宫倒是不曾想,你小小年纪,雕刻技艺竟不比那些宫廷御用工匠差。”

“谢长公主殿下夸赞。”

苏照棠福身行礼,语气却不见半点谦虚:“奇楠沉香乃无价之宝,民女若无金刚器,怎敢揽瓷器活?”

“好好好……”

瑞阳长公主听得开怀大笑:“难得能见民间女娘能有如此气魄,槿月。”

槿月立刻端着一盘杏酪上来,放到苏照棠面前。

“这盘杏酪,本是槿月做给本宫吃的,便赏给你了。”

苏照棠顿时受宠若惊:“多谢殿下赏。”

她连忙低头,取过一枚杏酪放入口中,浑然没看到上座的一主一仆,正紧张地盯着她。

苏照棠没吃过杏酪,如今吃着,只觉得味道怪怪的。

她只吃了一枚便放下,表面却不露异色,赞道:“槿月嬷嬷厨艺高超,杏酪酥甜却不腻口,民女十分喜欢。”

“喜欢就多吃点。”

瑞阳长公主笑得慈祥亲切,丝毫不见往日威严。

苏照棠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,但也无暇多想,只得硬着头皮又吃了一枚。

而后,整个花厅都安静下来。

瑞阳长公主足足等了一刻钟,没看到苏照棠有任何长疹子的迹象,顿时大失所望。

她脸上却未表现出来,只是声音平淡了许多:“可以了,你且去赴宴罢,待得宴后,再来画香雕图纸。”

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罢了,倒也不必迁怒这位手艺高超的苏娘子。

苏照棠听到这话,一颗心终于落定,起身行礼:“多谢长公主殿下!民女定会竭尽全力,不负稀世珍品!”

瑞阳长公主闻言哑然失笑,心情也轻松了一分。

若是换做其他工匠,定要说不叫她失望了。这丫头倒是个实诚的,眼里只有奇楠沉香木。

难怪小小年纪,就能有如此技艺。

她有些累了,摆了摆手,道:“下去吧。”

“民女告退。”

苏照棠连忙再行一礼,恭身退出花厅。

外头冷风一吹,她忽然感觉,脖子有些发痒。


陆洲白说不出话了。

过了许久,他才缓过来,紧抿着唇,声音低沉道:

“棠儿,你这番话,实在令为夫心寒。

为夫这些年对你的种种爱护,在你眼里,竟不值一提吗?”

“爱护?”

苏照棠哂笑:“夫君不如再举例说说,具体是哪些爱护?”

“为夫……”

陆洲白张口欲言,可话临到嘴边,脑子里闪现的,竟都是从前自己对苏照棠颐指气使的画面。

没有半点与爱护沾边的回忆。

他顿时恼羞成怒,当即一甩袖。

“女子无知,为夫不与你一般争辩,公道自在人心!”

言罢,陆洲白转身疾行而去,看背影,分明带着几分狼狈。

苏照棠看着,微微摇头,转身回东院。

琼枝跟着,忍不住说道:“姑娘,郎君似乎对宴会所生之事,一无所知。”

叶可晴闯了那么大的祸,他不去西院也就罢了,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自家主子吵架。

“要不要让书舟提醒一二?”

“不用。”

苏照棠一口否决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。

叶可晴以为她不说,承恩侯府不说,事情就不会传到陆洲白耳中吗?

太天真了。

品级颇高的官员,哪个不是消息灵通之辈,但凡京中发生一点风吹草动,都要查个明白,确保不会影响到自身。

更不提是国公府上发生的大事。

念及此,她忽然道:“陆洲白明日上值?

琼枝忙点头。

苏照棠眼里笑意更浓了。

……

陆洲白被“托举”二字烦得一整夜都没合上眼。

索性不睡了,早早起身离家,进宫入待漏院侯朝。

陛下身边的起居舍人除了他,还有一名老臣,二人交替轮换。

今日,正是轮换到他上值的日子,当随上朝官员一同侯朝。

许是来得过早,陆洲白一人站了半个时辰后,才有官员陆陆续续到来,待漏院逐渐起了交谈声。

一夜未睡,陆洲白已是有些困倦了,正在一旁闭目养神,忽听有人笑道:

“这不是陆大人吗?”

陆洲白睁开眼,看到来人,正是昨日在国公府寿宴上恭维他的邓大人。

邓大人脸上没了昨日谄媚,反是揶揄地调笑道:

“看陆大人眼下乌青,昨夜定是没睡好吧?

也难怪,任谁家中妾室与正室闹到那般地步,都足够令人头疼了。

更何况这丑事,还舞到了长公主殿下面前。”

陆洲白眉头紧蹙:“邓大人,昨日之事,不过是承恩侯府与国公府之间的家事,你如此说嘴,小心祸从口出。”

邓大人听到这话,从家中带来的困意都没了。

他稀奇地上下打量一眼:“陆大人,你竟对昨日之事,一无所知?”

陆洲白隐隐察觉到事情不对,“不过是奴仆犯错……”

话未完,邓大人就忍不住笑起来,笑得陆洲白脸色泛青。

“哈哈哈,原来陆大人是真不知道,本官还以为……”

邓大人话到一半又停住,索然无味地摆了摆手,转身寻他人攀谈去了。

陆洲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,眼睛不敢去看他人面孔,却从他人只言片语的交谈中,逐渐拼凑出昨日宴会,叶可晴犯错的真相。

原来不是所谓的仆人犯错,而是叶可晴指使碧珠买通国公府下人,闹出了一桩通奸的戏码!

而她要诬陷的目标,竟就是棠儿?

怎么可能?!

陆洲白陷入巨大的震惊中。

可晴那般柔顺善良,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,怎么可能会做出那般恶毒之事?

他很快想起昨日叶可晴的哭诉。

是了!

定是丫鬟碧珠自作主张谋划棠儿,连累了可晴,可晴是无辜的。

他脸色苍白地望向四周,压抑地喘息。

看着周围同僚的谈笑声,只觉得他们一个个都在暗中偷看他,嘲笑他。

四面八方传递而来的压力,令他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处!

可上值在即,他哪里敢违令走人?

他只能站在这里,被人冷嘲热讽,尊严全无!

他不敢怪国公府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。

他也不能怪叶可晴,昨日他已经答应她,不怪她,又岂能失信。

那就只能怪苏照棠!

陆洲白满心的怨愤,好似一下子寻到了出口,思绪一下顺畅起来。

是棠儿的错。

若是棠儿没有私自去国公府赴宴,若是棠儿……应了自贬为妾之事,根本不会有昨天那一遭。

棠儿从前明明最听他的话,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叛逆自私了?

他到底该拿她如何是好?

陆洲白痛苦地闭上眼,煎熬地僵立在院中,终于熬到了上朝的时辰。

百官不再谈论,跟着鸿胪寺赞者指引至宣政殿。

“拜——”

百官齐齐顿首。

老皇帝已坐在龙椅上,肃目扫过殿内百官,不说废话,直接提起政事:

“会试在即,崔岩病重,无法担主考一职。高侍郎,就由你接下此重任,主持会试如何?”

高淮侧行一步,站入殿中,叉手行礼:“陛下,下官以为不妥。”

老皇帝诧异:“有何不妥?”

“会试乃是为陛下挑选学生,为国之本,当予以重视。

下官与崔侍郎,乃平级。

崔侍郎突发疾病,学子恐心有不稳,若以平级官员换任,不足以抚平万千学子心中不安,与会试不利。”

老皇帝本不觉得换任会试主考是什么大事,但听高淮这么一说,颇觉有理。

他微微颔首,“那爱卿觉得,谁人合适?”

高淮当即低头答:

“下官以为,当有品级更高,或身份更尊贵者换任,以显皇恩浩荡!”

这话说了,等于没说。

老皇帝却是笑了,摆了摆手,不再为难他。

接着众官就在老皇帝的发问下,谈论起主考官的合适人选。

直到下朝,也没个定论。

在屏风内记录完朝会的陆洲白揉了揉手腕,看着面前的卷宗,暗自皱眉。

只是一个会试主考官而已,有这么难抉择吗?

他正想着,就听屏风外,陛下身边的内侍太监周能道:

“除了驻守塞北的信王殿下,其余殿下们都到了,二皇子殿下是第一个到的。”

陆洲白连忙提起笔记录,心思同时也跟着提了起来。

陛下准备让皇子担任主考官?

今朝东宫未立,这是要考较皇子们的能力了?

他刚生出这般想法,就听到陛下道:“陆爱卿过来,朕有话要问你。”


晨光透过窗子,照了进来,苏照棠伸出手,眯起眼,望着手腕间依稀可见的伤痕。

自打她记事起,她就是苏家的奴隶。从早到晚洗衣、做饭、烧水……永远都有做不完的活。

若做不好,少不得一顿打骂,饿两顿肚子。

她不敢有丝毫反抗,因为爹娘说,所有人家的女儿,都过着和她一样的日子。

直到五岁那年,她在村正家中,看到同样大小的女孩,正穿着一身干净好看的花衣,在母亲怀里撒娇。

那画面如同一把刀,斩碎了她所有的理智。

她质问爹娘,而后毫无意外换来一场毒打。

当夜她逃了,然后很快又被抓了回去,遭受更重的毒打。

即便如此,她还是逃,虽然那时候,她根本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。

爹娘烦了,干脆弄来一条锁链。

她手脚带上镣铐,再也无法逃走。

再后来,师娘出现了,将嵌进血肉里的镣铐,取了出去。

伤痕,却永远留了下来。

她不止一次地想过,自己会不会根本不是苏家的女儿。

然而问遍村子,都只得到“亲生”这一个答案。

然而这一封封持续多年来往的信件,无一不在说明,她或许才是承恩侯府真正的嫡女。

所以叶可晴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杀她,才会在国公府寿宴时,失了智一般设下那般愚蠢的毒计。

念及国公府,苏照棠忽然想到瑞阳长公主对她那近乎过分的偏爱。

原来一切,早已有迹可循。

可瑞阳长公主又是怎么确定,她就是真的呢?

苏照棠细细回想与瑞阳长公主第一次见面的所有情形。

忽地,她伸手摸了摸脖子,眼里瞬间泛出精芒。

“琼枝,去买两盒杏酪来!”

一炷香后,琼枝端着杏酪送到了苏照棠面前。

“听说姑娘你要得急,惜朝快马加鞭买来的,还是城东最好的点心铺子水月斋的。”

苏照棠怔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惜朝是谁。

“替我道一声谢。”

她吩咐一声,直接拿起一整个快速吃下,琼枝连忙在旁递水。

“姑娘您慢点儿!”

像上次一样连吃两个后,苏照棠坐到了镜子前,耐心地等。

琼枝完全看不懂主子在做什么,但也习惯了不多问,跟着在旁瞪着眼等。

这一等又是一炷香。

琼枝都快睡着了,打着瞌睡一点头惊醒过来,忽然惊叫:

“姑娘,您脖子上怎么起疹子了!”

苏照棠连忙靠近镜子细看,果真看到脖间有几个红点,但不怎么明显。

“奴婢这就去请素心道长过来!”

琼枝急急忙忙地就要走,却被苏照棠喊住:

“不用去请,是我吃不得杏仁酪。”

琼枝一听杏眼瞪大:“姑娘你知道还吃?”

“先前不知道,现在知道了。”

苏照棠笑了笑,合上衣领:“剩下的杏酪,你拿去吃吧。”

“奴婢可吃不了这么多,回头奴婢拿给惜朝他们一起吃。”

琼枝说着,忽然又记起一事,走近主子,压着声道:

“姑娘,您知道奴婢一早出去,听到隔壁住着谁吗?”

不等苏照棠,她就接着道:“隔壁住的,竟是承恩侯府的侯夫人,也就是那叶可晴的嫡母!”

苏照棠脸上的淡笑瞬间消了下去:“当真?”

“真的。”

琼枝看出主子的不喜,只当是因为叶可晴,一边收拾杏酪,一边说:

“奴婢听到后,特地去打听了一下。原来这位承恩侯夫人生了癔症,已在灵真观休养好多年了。”

“癔症……”

苏照棠指尖轻敲桌面,少顷,追问:“什么癔症?”

“听女冠们说,侯夫人一直觉得叶可晴不是她亲生的。”

苏照棠指尖微颤,眼看琼枝就要把杏酪收走,她忽然开口:

“杏酪先放着。你去打听一下,那位侯夫人的日常出行习惯。”

琼枝不解,却还是应了一声是,放下杏酪跑出去打听了。

没多久,琼枝就跑了回来:“姑娘,都打听清楚了。承恩侯夫人每日用完午膳,都要去内院边上的小花园的坐会儿。”

苏照棠轻嗯一声,不再多言。

用过早膳后,她躺下补眠,梦里却又回到了幼年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。

一觉睡醒,满头冷汗。

琼枝忙给主子擦汗:“姑娘,您这是又做噩梦了?”

苏照棠弯了弯唇,语气轻松:“许久没做了,没想到竟还记得那么清楚。”

琼枝心疼坏了:“亏您还笑得出来。”

两人话说着,午膳已端了上来。

许是睡得不好,苏照棠囫囵吃了两口,便没了胃口,叫琼枝提上还没拆开的杏酪,直往内院小花园而去。

此刻,承恩侯夫人正坐在园内石桌边,神色寂寥地看着满园春色。

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,她一回头看到苏照棠,登时身子一颤。

杨嬷嬷是国公府的老人了,看到苏照棠的那一刻,亦是发觉来人的面孔,竟有些像年轻时候的长公主殿下。

不过眼看人走近,她也无暇多思,上前拦住苏照棠:“娘子请留步,我家夫人正在……”

“茯苓,放她过来!”

杨嬷嬷回头看到主子眼里藏不住的激动,便知主子又想到女儿了。

她暗叹一声,不再阻拦,只低声道:“我家夫人情志不稳,还望娘子担待些。”

苏照棠微微一笑,走到桌边福了一礼,坐下:“妾身苏照棠,不知夫人如何称呼?”

承恩侯夫人盯着苏照棠的脸,挪不开眼。

听到这话,顿时更为惊讶:“你也姓苏?”

“夫人也姓苏,倒是巧了。”

苏照棠故作诧异,道:“妾身初来灵真观暂居,胃口不太好,本想着一边赏花,一边吃些点心,没想到还能遇到同好之人。”

她说着,让琼枝将食盒放在石桌上,“相逢即是缘,妾身带了些水月斋的杏酪。夫人若不嫌弃,不若同食。”

此话道出,承恩侯夫人还未开口,杨嬷嬷就歉声道:

“我家夫人自小一吃杏酪就起疹子,苏娘子盛情,只能心领了。”

琼枝听到这话,顿时惊得瞪眼。

侯夫人竟跟她家姑娘一样,吃杏酪就起疹子?


琼枝不解,但也习惯了,飞快地将帖子递了出去。

陆洲白刚从西院出来就听到这个消息,舒畅了一晚的心情顿时更好了。

他就知道,棠儿不会不管他的。

陆洲白带着笑容出门了,而后不到半个时辰,高夫人的马车就到了陆家门口。

叶可晴亦想与高夫人交好,一早就等在去往东院的路上拦人。

谁知高夫人看到她,竟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,直接一个拐身越了过去,踏进了东院院门。

叶可晴堆起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,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去。

这高夫人什么毛病?

放着她一个侯府嫡女不结交,反倒上赶着去给苏照棠那个农女好脸色。

她恨恨地一甩袖帕,不过是个正四品的,户部侍郎夫人,真当她有多想与她交好吗?

“有眼无珠,咱们回去!”

……

高夫人虞氏今年已三十有九,育有两儿一女,面容却不显苍老,反而颇为精致。

她穿着一身宝蓝色高腰襦裙,挽着流云髻,一进来就提着嗓子笑道:

“苏妹妹你是没看到,那叶可晴就挡在你东院门口呢!一张脸笑得发皱,还没你一半好看,真不知道陆洲白眼睛是怎么长的。”

苏照棠失笑:“虞姐姐,那苏氏应是走了,听不到的。”

“陆洲白真不是个东西!”

虞氏又骂了一句,快步走到床前:“快让姐姐看看,伤势如何了?”

“没事,过些时日就能好,让姐姐担心了。”

虞氏松了口气,露出几分愧色:“你也知道泊康那小子脑子不灵光,读书又不行,就特别崇拜你夫君。

你夫君夸了他几句,他就找不着北了,硬是从家里逃出来赴婚宴上……”

说到这里,虞氏叹气:“解释得再多,也不及你受的伤害。幸亏你及时回来了,要不然,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赔罪了。”

这句话,虞氏前世也说过。

苏照棠清楚地记得,她拿这句赔罪,去换了虞姐姐向高大人提及买官之事,用以讨好陆洲白。

最后,因着儿子救命之恩,向来公正的高大人捏着鼻子给叶天赐安排了一个职位。

她与高家的情分,也从此断得干干净净。

即便如此,虞姐姐在她被困于后宅时,依旧没少瞒着高大人,偷偷支援她吃食。

再后来,高大人因卖官之事,被政敌抓住把柄,一家流放三千里,虞姐姐及其女被贬为了官妓……

苏照棠眨了眨眼,将眼底的泪意逼了回去,笑道:“虞姐姐知道我喜欢茶,不若就送我些茶叶赔罪吧。”

“我还不知道你的喜好?茶叶我早就带来了。”

虞氏拍了拍手,身后丫鬟立刻递出一个精致的茶盒,“这可是皇室贡品,蒙顶石花!我寻摸了好久,才从我家那个书房暗格里抠出来,连盒给你拿来了。”

虽知虞氏话中有夸张的成分,苏照棠还是哭笑不得:

“这……太贵重了,高大人知道了会跟你闹的。”

“不会,他那个假文人,这么贵的茶叶也喝不明白,不如拿给你。”

虞氏笑眯眯地摆手,“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想开茶铺,有这半斤茶叶镇着,寻常小鬼不敢找你麻烦,铺子也能开得顺利些。

不过话说好,这可不算是赔罪,只能算姐姐我给你送的小礼。”

“姐姐这么说,那我不回礼,可就说不过去了,琼枝。”

琼枝“哎”了一声,立马取来一个同样精致的盒子,双手递到虞氏面前。

“夫人,这是我家主子最近新雕的,您瞧瞧。”

虞氏打开一看,高兴极了,“哎哟,妹妹你这玉雕手艺,真是越发巧了!”

她小心翼翼取出盒内薄薄的香雕片,放在光底下,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,立刻显露出来。

“是我的属相!”

虞氏更加惊喜了,“妹妹,这是你专门给我雕的?”

苏照棠含笑点头:“听说姐姐的生辰快到了,我行动不便,只能送点小礼物了。不知姐姐是否喜欢?”

“喜欢,喜欢得不得了!”

虞氏小心翼翼地将香雕片放回去,“若单论价格,你这香雕若是卖出去,倒是比我送的茶叶都贵了,要不我再给你弄点其他贡品茶叶过来?”

“怎么能单论价格?”

苏照棠佯作不喜:“姐姐若是非要这么客气,下次我可不敢再收姐姐的茶叶了。”

“也罢,我不说了。”

虞氏无奈地应下,看苏照棠的目光更加亲厚起来。

“妹妹还是想想补偿的事儿吧。我家那个也说了,不管你要什么,我们高家都一定答应!”

“那就劳烦姐姐给高大人传个话。”

苏照棠目中微光一闪,“就说……”

虞氏二话不说点头:“你放心,我一定原话传回去,一字不差!”

虞氏又在苏照棠这儿呆了半天,讨教香雕技艺,直到傍晚,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家中。

“棠儿的香雕手艺,比上次见面进步太多了,真是厉害啊。”

隔日,高大人上朝一回来就听到自家娘子一边把玩新得的香雕,一边念叨,不禁笑道:

“让你去给人家赔罪,你反倒收了礼回来,是何道理?”

虞氏翻了个白眼:“什么收礼?我们姐妹礼尚往来,关你们男人什么事?”

说到这里,虞氏又不乏佩服地赞道:“我还当她经历此事打击,一时间会精神不振,谁知竟丝毫不受影响,还有心思给我雕刻生辰礼物呢。”

“她当年一个女子,能在那种情况下把你儿子救出来,自然是个聪慧通透的。”

高大人笑呵呵附和了一句,旋即迟疑了一下,问道:“赔罪之事,她有提过承恩侯府吗?”

“什么承恩侯府?”

虞氏一脸不解,“那是陆家平妻娘家,关棠儿什么事?”

高大人闻言,面色松快了些:“今日下朝后,陆洲白明里暗里问我事情进展如何,我当真是一头雾水。

苏氏真没说什么?”

此话一出,虞氏立刻一拍脑瓜,“哎哟,我回来只顾着香雕,怎么把正事给忘了,棠儿让我给你传一句话呢!”


辰时正,陆洲白阴着一张脸回到家中坐下,望见新随从还站在门口,当即冷斥:

“牙行的人没教你怎么当下人?连个端茶倒水都不会?”

新随从身子一颤,“郎君恕罪,小人这就倒茶!”

说完快步走到桌前,手忙脚乱地拿起茶壶。

陆洲白看着他笨拙的动作,愈发烦躁。

吃一堑长一智,家中新换下人,她并未让叶可晴插手,而是亲自从牙行挑了一批人回来。

然而他惊醒挑选而来的新随从,竟还没有书舟一半机灵,连平时走路一个不慎都能撞到他。

粗使丫鬟、洒扫下人干活亦是频频出错,伺候母亲的老嬷嬷就更不用说了,竟还有个手脚不干净的。

从前棠儿管家的时候,怎么就没有这么多破事?

正想着,新随从端着茶杯送到了面前:“郎君,您喝茶。”

陆洲白接过喝了一口,旋即脸色一变,茶水全喷了出来。

茶壶里装的,居然是过夜的馊茶!

压在心头的憋屈与怒火,瞬间达到了顶峰。

陆洲白反手就把茶盏砸在新随从脸上,“贱奴!连个书房的茶水都不会换,要你何用?”

新随从被砸得头破血流,却不敢擦拭,连忙跪伏在地,不停地喊着“郎君恕罪”。

“夫君,何事生这么大气?”

叶可晴走进来就看到新随从满脸是血,面露嫌恶:

“你叫苍木是吧?在主子面前面容不整,成何体统,还不快下去!”

苍木忙不迭地爬起来,捂着头跑了。

叶可晴复才坐下,温声安抚:“夫君且宽心,这些新下人就是缺调教,妾身回头请个嬷嬷过来管教一番,便得用了。”

陆洲白神色放缓,捏住新妻的手,感叹道:

“为夫今日才知管家不易,日后家中一应事务就要辛苦晴儿你操持了。”

“夫君言重了,妾身如今已是正室,管家本就是分内之事。”

叶可晴浅浅一笑,旋即又疑惑道:“夫君。你今日不是上值去了?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?”

陆洲白脸色一僵:“没什么,官场上的事,你一个内宅妇人就不要多问了。”

叶可晴听得心里有些不舒服,但也没有多计较,掏出一册账本,放到陆洲白面前。

陆洲白看到账本便想起之前闹出的荒唐事,额头泛痛。

他不解地抬头:“晴儿,你拿账本过来作甚?”

“夫君,今日西市柜坊来人传话,这个月的宅贷该还了。”

叶可晴翻到账本最后一页:“可家中尚无进项,账面上的钱不足以还钱,不知夫君俸禄何时发放?”

此话一出,陆洲白脸色立刻变得阴沉。

他被罚俸半年,哪里还有俸禄?

他看着账面上刺眼的赤字,深吸一口气。

有些话,虽然难以启齿,却还是要说。

“晴儿,为夫暂时有些困难。宅贷之事,你先撑一撑。”

叶可晴闻言眼神顿变,什么叫她先撑一撑?

她紧紧绞着娟帕,试探道:“夫君的意思,莫非是要妾身用嫁妆填?”

陆洲白见她说得这般直白,脸色更加难堪,低头道:“夫妻本为一体,当患难与共。晴儿,你现在是为夫的妻,当事事为我考虑……”

“那也断然没有动嫁妆的道理!”

叶可晴气得够呛,语气凌厉起来:

“先前夫君让妾身动用嫁妆,给苏姐姐三十贯钱。妾身误会苏姐姐一场,便当是赔罪,应了夫君。

可家中宅贷乃是夫君家产,与妾身何关?”

陆洲白没想到叶可晴反应如此巨大,脸色发沉:

“夫妻之间何必分得那么清楚?从前棠儿能用嫁妆帮衬陆家,为何你就不行?”

“苏照棠如何能与妾身相比?”

叶可晴被刺到痛处,豁然起身,高声反驳:

“明明苏照棠在时,宅贷都是夫君用俸禄在抵,为何到了妾身这儿,就要用嫁妆了?”

“为何?还不是因为你!”

陆洲白猛地甩出一道圣旨:“若非为你正妻之位,与棠儿闹上公堂,为夫何至于被圣上申斥,罚俸反省?”

“什么?!”

叶可晴神色骤白,立刻展开圣旨细看。确认陆洲白所言为真后,她的脸色更白了。

“怎会如此……”

若陆洲白从此被圣上不喜,无法平步青云,封妻荫子,那她嫁来还有什么意思?

嫁妆,就更加不能给陆家用了。

她紧咬嘴唇:“总之妾身的嫁妆,不能动。”

陆洲白气极反笑:“好!你不给,那我自己去拿!”

他转过身喝道:“苍木,给我带人去把夫人的马车拆了!”

“不能拆!”

叶可晴顿时慌了,那可是她最贵的嫁妆,以前没少在贵女们面前炫耀,若是毁了,她还怎么继续做人?

“夫君,你当真要不顾陆家脸面,做到这等地步?”

“脸面?”

陆洲白冷笑:“我陆家的脸面,早就因为你丢尽了!”

扔下这句话,陆洲白转身就走。

叶可晴又急又恨,“碧珠,快!去侯府喊人,决不能让他把我的马车拆了!”

碧玉没纠正主子的称呼,点点头快步跑了。

然而承恩侯府距离陆宅终归有一段距离,等碧玉带人赶到时,叶可晴马车上的宝石,已经被抠掉了一大半。

光秃秃的,难看极了。

为首的嬷嬷踏入大门看到这一幕,顿时大怒:

“见钱眼开的玩意儿!那是大姑娘的陪嫁,你们陆家也敢动!给我上!”

侯府下人们一拥而上,打得陆家下人抱头鼠窜,混乱追逃间很快闹到了大街上。

当天这事就传遍了整个安仁坊。

而在陆家鸡飞狗跳,再次成了京城笑话的同时,却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灵真观。

苏照棠听到来报承恩侯来访,还以为是下人传错了话。

但当来到道观前堂,竟真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负手立在门前。

她让琼枝留在原地,不卑不亢地迎上去:

“民女苏照棠,拜见承恩侯爷,不知侯爷来访有何事?”

承恩侯转过身,露出一张宽正的脸,他皱眉打量苏照棠片刻,冷哼一声道:

“你何必明知故问?看在夫人的面子上,本侯可以收你做养女,但前提是,你要答应本侯三个条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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